方言尷尬也只是一會, 等到後來一忙就又把早上的各種尷尬給拋之腦後了。

前院右側角落的棚架上, 爬著的葡萄藤也抽出了新葉, 好在這會的日頭並不如夏日那般，春日早上曬著這樣的陽光反而挺舒服的。

石桌的一頭一側各趴著一個少年，此刻正態度端正認真地拿著毛筆寫字, 另一頭方言也在寫寫算算，他旁邊是張繼在翻看他這一年多來新寫的記錄，看得很專註，偶爾才會抽空去看一下那一頭的兩個少年。

垂在四人頭頂正上方正有一片葉子, 正隨著風搖擺, 偶爾折射著陽光閃過晶瑩的光。

安靜又祥和。

張毅寫著寫著就拿眼偷看他哥, 見張繼專註著看手裏的本子, 不然就是側頭去看他哥夫, 根本就沒留意他們這邊, 於是忙給小夥伴方錦打眼色, 可惜小夥伴太過專註一直都沒發現他的暗號。

不禁有些著急，可是又不敢弄出動靜來, 屁股在石凳上開始挪來挪去。

“張毅，再動就多寫一百字。”

完全褪去了換聲期後那低沈的嗓音卻變成了溫潤舒服的，如今淡淡響起，卻讓張毅一下定住，再不敢亂動。

方言聽到忙中抽空擡頭瞥了那邊一眼，不禁有些好笑，但他也沒說什麽就又繼續低頭去忙自己的。

反正張繼是也是為了張毅好, 雖然按小叔小嬸的意思是已經放棄了兒子也走科舉這條路，可是方言覺得就算如此，能識字看懂書本也是好的。

因此在張繼對兩人在念書上嚴厲，他都很少開口幫著的，後來連帶著小叔小嬸爺爺奶奶也都在兩人學習上為兩人求情。

久而久之，張毅再怎麽不想念書每到學習時刻也只得乖乖坐著。

所以在被張繼警告之後張毅又只好靜下來繼續寫大字，也不敢再東張西望了，就怕等會他哥真的又讓他多寫。

院落的一覺又重新變得安寧。

直到近晌午，這片寧靜才被人打破。陳大牛扛著犁挽著褲腿推門進來，也得虧他力氣夠大，一邊手裏抱著兜用野芋頭葉子包著什麽東西。

自從四年前來張家幹活後，陳大牛就幾乎成了張繼他們家的長工，勸都勸不走。最後方言他們看他確實幹活一把力氣，家裏重力氣活都被他搶著做了，雖然相對吃得也多，但以他一人當他們兩三人幹活的能幹程度來看，這點也確實值了，加上相處一段日子下來，這人看著兇惡，其實性子還是挺不錯的。

很知恩圖報那種，一點也沒傳聞的那樣，因此方言張繼也就默認了他留下來幫忙幹活的事，而這一留就到現在。

而且陳大牛也不用人說，一回來第二天就扛著犁下地去耕地去了。

只是今天回來得早了點，且一進門就大嗓門嚷起來了。

“嘿！你們都在啊。”

方言轉頭去看笑道：“回來了？辛苦了，先坐著休息一下，我這就去做飯。”

“誒，好。”陳大牛笑呵呵的，把犁放在了墻根下，見方言已經走開院子裏也沒其他人，也就沒多顧忌直接拉起衣擺擦臉上的汗。

張毅看著他手裏的葉兜很是好奇，“大牛哥，那是什麽東西呀？”

“哦，你說這個啊，是螺。”陳大牛大步過來把東西直接放在桌上，笑呵呵地說：“今天我犁田的時候發現的，就撿了一些回來，反正你們家裏不是養著雞嗎，之前聽過言哥兒說過雞也吃肉的，就想這個東西雞應該也會吃。”

張毅一聽頓時興趣就少了好多，那些小東西他也知道，以往他沒少和村裏的孩子撿來玩。

這些在河裏或水渠裏常見到，本來他還以為是什麽野果之類的呢。

看著張毅失望的神情，陳大牛不禁又哈哈大笑，張繼倒沒說什麽，只是開始收拾桌上的紙筆和書，陳大牛見了本來是想過來幫忙的，但又想起自己回來還沒洗手過都是泥，怕弄臟了那些紙和書就又沒上前，重新拿回那些螺回去洗洗換身衣服，正好雞舍就在那邊順路了。

經過廚房門口時正好方言出來倒水，也隨口問了一下那些是什麽東西，陳大牛再次回答，說到張毅的時候不禁又笑了，“哈哈，小寶還以為我拿的是吃的呢。”

不想方言卻有點兒驚訝，走出來掀開葉子看了一下，“是田螺嗎？還挺大個的……這個時候就有螺了嗎？”

見他有興趣，陳大牛放低了些好方便他看得更清楚，聽到他後面那句不禁有些疑惑，“這東西不是水裏都有的？”

方言一楞，別說，其實他也不是很清楚這些螺是什麽時候有的，反正以前記得在夜宵市街邊攤裏就是經常有的，人們也很愛吃。

就是這世他反而還沒吃過呢，之前也都一直沒留意到這些。

酸筍，辣椒，紫蘇，螺螄……

不行，口水都已經開始流了！

方言咽下口水，盯著葉兜裏的那些田螺眼睛不自覺發光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自從方言出來就一直關註著這邊的張繼，這時直接走過來跟著看了那些田螺一眼，然後看著方言問。

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方言對著這些東西露出這樣的神情來，不禁覺得有趣。

“可以吃的？”

熟悉的氣息罩在身上，以及聲音在耳邊響起讓方言一怔，他都沒留意到人已經來到身邊，擡頭看到張繼含笑縱容的神情，不禁又有些尷尬。

笑了笑道：“嗯，確實是可以吃的。”

“咦？不是餵雞的嗎？”陳大牛瞪大了眼。

這些東西小孩子偶爾會抓來玩，但是他們卻從來沒有想到要拿來吃，即使是如此缺肉食的人們。

那邊一直豎起耳朵偷聽的張毅再坐不住，拉著方錦一溜煙跑了過來，急聲問方言：“哥夫，這螺真可以吃？”

看著他們，方言笑著點頭，“嗯。”

張繼卻微微皺著眉頭，看著方言的眼神帶著些許不讚成，方言察覺到了，安撫地摸摸他的手臂回頭看著另外三人道：“確實沒事，我小時候調皮偷偷吃過，味道還不錯…放心，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，不用擔心。”最後是看著張繼說的。

張繼雖然還是有些不讚成，但是見他都這麽說了也只好由著他。其他三人卻沒想那麽多，聽見他說以前吃過，頓時就信了。

陳大牛看著手裏的螺螄頓時就有些躍躍欲試，“那、那這些今天就、就不餵雞了？”

張毅和方錦也帶著期冀看過來。

三人一點都不懷疑，都是吃過方言炒過的菜，對於如何把這些螺弄得美味這點他們是一點都不懷疑過的。

各自想著方言說的味道不錯這幾個字，看著那些田螺就已經開始吞口水了。

“你們要是相信我那這些就交給我吧，對了，大牛你力氣比較大，能麻煩幫忙把它們的尾部去掉嗎？”

“沒問題！”陳大牛大手一揮，“都交給我。”

“嗯，那就砍去這些部分吧，然後浸水洗幾次。本來應該再養一兩天讓它們吐泥的，但今天就先這樣湊合吧，大家先嘗嘗。”方言說著朝兩個小的吩咐道：“今天就先寫到這吧，去幫我找些紫蘇葉子來，等會我要用。”

“是！”張毅立即張口答應，應完了才想起旁邊的堂兄，不由得惴惴去瞄對方。

一眼就撲捉到他的小動作，張繼看了眼笑瞇瞇看著自己的方言，最終無奈頷首，“去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張毅頓時松了口氣，就是方錦也露出了個小小的笑容來，為他高興的。

雖然張毅被罰時，他也會陪著，可是他還是希望自己這個唯一的好朋友能開心的，雖然看著好友那愁眉苦臉時的挺好笑，但他同樣真心希望好友能多讀書的。

朝著張繼還有哥哥笑了下就跟著張毅沖出了院門。

由於小時候方言常釣魚給他們吃的緣故，對於紫蘇這種野菜，兩人也都認識，也都知道那些常長的地方，所以出了門兩人也沒有繞遠路，而是直奔以往摘紫蘇之地而去。

院子裏陳大牛也早已拿著田螺到水溝邊上往水盆裏舀水倒進去，菜刀怕方言要用，就去拿了柴刀來，照著方言說的在螺螄殼第三圈時一刀砍下。

別說，還挺硬的，還滑。

“啊，忘了說了，這東西要是有剪刀剪比較好。”方言又重新來到門口，正好看到他的動作，於是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不好意思地說。

陳大牛舉著刀，點點頭，確實，剛才那一下他就發覺了，不過好在他力氣夠大，就是這田螺小個，不好拿著，其他人說不準還會滑走而砍到手的可能。

“行，我知道了，會註意的。”說完又拿了一個來試，這次他留意了，動作開合沒有那麽大，也還算輕松的又弄好了一個。

方言站在旁邊看了一下，見他確實做得挺好，就拿了另外一個木盆裝好水給他放去掉尾巴的田螺，就又回去忙活他自己的了。

倒是張繼又瞧了好一會才拿著書本紙筆回房間。

又過了一會，後院傳來些許動靜，接著從裏邊陸續走出來好些個婦人和哥兒，那是來紡織的人。這些人經過陳大牛身邊時不由得都有些好奇，性子比較直爽的人就開口問，陳大牛對這些來幹活的人多少也都認識了，也沒多扭捏幹脆給了答案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張繼：要慢慢來，別嚇跑媳婦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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